写给妈妈的一封信
写给妈妈的一封信
亲爱的、敬爱的妈妈：
您好！
这是一封注定你无法收到的信。因为从年5月4日起我们就阴阳相隔了。上大学的时候也给家里写过好多信，都是写给爸爸的，爸爸应该给你说过信的部分内容，读给你听可能没有。外婆虽然让你上过一两年的学，可是读完一封完整的信对你还是有困难的。
妈妈，在你离开之前我从不相信什么心灵感应，可是后来我信了。08年的五一照例回家看你，当时你已经患上严重心脏病，照例每次送我离开，如果没有病，你会送我到码头，当时长寿到重庆还没有开通高速，有病后你只能送我到楼梯口，因为没有电梯的爬七层楼，对你的心脏已经是很大的负担了。不忍你劳累，我叫你回，最后看你一眼。你依然没有回去，还在楼梯口看我下楼，下楼的时候，猛然涌上心头的竟是生离死别的痛，跟先生说起，他大声说我乱说。谁知一语成谶。两天后就传来噩耗。你走后好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是漂浮的，因为不相信你就那样离开了，不要我们了，你走了，家就是另外一个含义了，你把家的温度温情带走了。
妈妈，你是一名普通的农村妇女，那些形容劳动者的词语放在你身上都是合适的，你的日常行为就是对那些词语最生动具体的诠释。
你是勤劳的妈妈，勤劳到对自己严苛，透支身体。
劳动是你生活的主旋律，不论是在地里还是在家里，处处是你干活的身影，很少见你闲坐，除非你病了躺在床上休息。因为家里姊妹多达五个，爸爸又常年在外上班，爷爷又年老，地里的活就主要靠你和爷爷操持，你还要料理全家的日常吃穿。而今，只管一个孩子都常常让我力不从心，不知道当时的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想想都觉得工程巨大，不堪重负。为了完成这些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只有早起晚睡，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和身体。
夏夜，半夜起来小解的我睡眼朦胧，黑夜非常安静，露水滴在院子里的芭蕉树上，滴答、滴答的声音格外清脆。院子里昏黄的灯光下，你还在跶稻谷，啪。。啪。。啪的声音混着露水打芭蕉的声音让我一下清醒不少，“啊，妈还在跶谷子呀！”，也让年少的我对你的艰辛有了感同身受，懂事了不少。你又相当节约，生怕谷粒没有脱干净，一把稻子要跶很多下，你跶过的稻子，颗粒皆无，这还成了村里人的笑谈。
七、八月份的重庆，流火的季节，真正的火炉，艳阳高照，热浪汹涌。但这也是庄稼收获的季节，尤其翻晒稻谷需要大太阳。刚从晒场下来的妈妈仿佛火场归来，满脸通红，汗水横流，张着嘴大口喘气，就像从水里捞出的鱼，仿佛垂危，随手摘下的草帽滚烫，还有太阳的余威。这时，你总是会提前准备好一碗温开水，加糖，叫我们端给你，你说：糖开水润心！你用这个对付艳阳的炙烤。
三月春寒料峭，插秧的季节，你上半身穿着宽大的棉袄，中间扎个粗粗的腰带，像个出征的战士,怕冷的你还是得在冰凉的水田中蹒跚挪动，育秧插秧。自然晚上回家你腰会酸，腿会疼，有时在田里你的嘴唇都是乌的。
你对衣服的清洁程度简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农村的卫生条件其实并不好，还有你本身有那么多事要忙，你的“洁癖”简直有些不合时宜。记得偶尔有成年的表姐到家里玩，看你实在太忙，会帮着洗几件衣服，而你居然会等她们走后返工重洗。记忆中好多场景就是你在清晨去河边洗衣，在晚霞中收衣服。温暖余晖，明亮的暖黄色照在你的脸上，柔和无比，是我儿时很常见的画面，现在都几乎定格在我脑海中，令我温暖安定，挥之不去。也许正因为如此，让我时常迷恋洗干净的衣服晾晒起来的样子，迎风招展，舒展张扬，清爽干净，让人心生愉悦。虽然平淡但是满足，能气定神闲地做这些，也是安宁生活的一个注脚和缩影吧。
积劳成疾，常年的繁重的劳作，冷热的刺激，都是疾病的诱因，让你患上了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早早离开了我们。
你是慈爱、善良、孝顺的妈妈。
我出生在70年代初，当时村里好多人都吃不饱饭，我家因为妈妈、爷爷的辛苦操持，爸爸又在外面上班，吃饱没问题，吃好谈不上。从我懂事起，一周还能吃一次肉，就那么点肉菜，我依然不肯吃肥肉，而你居然也将就我。切肉时，会单独切点瘦肉给我吃。
农忙时节，爸爸回来帮忙，农活的繁重让爸爸需要用白酒解乏。去镇上买酒就是我的事。有次，我买回酒没有放到厨房，随手就放在门前的一个石头搭的台子上，然后就去玩了，然后就忘记了。悲催的事情发生了，那个玻璃瓶子，居然不知道何时摔破了，酒全洒了。酒香四溢，我的恐惧从头到脚。当时已是晚上，去重新买根本不可能，我也没有钱。拮据的经济状况也让买酒钱成为一笔不可忽略的开支。爸爸本来都很严厉，这下一顿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我躲到放柴火的阁楼上，不敢出声，不敢出来。做晚饭了，来抱柴的妈妈看见了，默默对我说：出去吧，没事了。那顿饭吃得好沉闷，我全程无语，爸爸破天荒没有喝酒。其实那么浓的酒香，爸爸怎么可能不知道原委，是妈妈做了解释，包容了我。
八十年代初，我在乡村中学读书，步行需要一个小时左右。我的好多同学的早饭都是晚上的剩饭。只有我是妈妈正正经经做的干饭加炒菜，虽然就是些青菜。农村做饭得烧柴禾，这得需要妈妈你很早就起来开始操持，可能你是全村起得最早的人。儿时记得你就有一个老式的闹钟，疲惫的你需要闹钟唤醒。一共五个孩子，从小学到中学，经年累月，你煮了好多年的早早饭。这么久这么辛苦的坚持，一切都缘于你对我们无私的爱，你的善良，你怕我们吃得不够饱，早早就饿了，你也知道学校食堂的伙食不好，你担心我们长身体营养跟不上。
婆婆很早就去世了，爸爸是独子，年老的爷爷一直跟我们一起生活。虽然你们偶尔也拌嘴，但是吃穿用度，你对爷爷从没有另眼相待，一碗水端平，透明平等。而当时在农村，不受歧视的老人是很少的，所以当时那个电影《喜盈门》才会那么火。爷爷无论何时出门，总是穿得清爽干净，肤色红润，是个标准慈祥老人的样子。
在教育孩子方面，你是相当有眼光的妈妈。这点是当时农村的人极少有的。
也许是受在外上班的爸爸的影响，你也认可并践行了学习的重要。60、70年代的乡村教育是相当差的。我的书包里长期只有语文、数学两本教科书。一个班只有一个老师就可以把所有的课上完，包括体育，常常还是代课或民办教师。家庭作业很少，放学后帮家里干活才是主业，作业是附带。但我家是例外，只要我说做作业，你就不会喊我做任何家务。少年贪玩的我常以此为借口逃避劳动。以至于你后来开我玩笑：不喊你做事你就玩，啥事没有，一喊你做事你就说有作业。现在想来，愧疚不已。这么低的教育水平，还有极少的招生名额，农村孩子想跳出农门的路是相当狭窄的，所以大多数人视为天路，断了这个念想，早早把孩子当做家里的劳力。而你和爸爸却坚持这个梦想，想把我们送出去，走得更远，宁愿自己忍辱负重，付出更多。你的辛勤劳作，言传身教，在我眼里就是一本关于劳动的活生生的教科书，我感同身受。我们五个姊妹也都发愤图强，埋头苦读，不负你的期望，先后纷纷跳出了农门，顺利通过了高考这个千军万马都在闯的独木桥，没有折戗桥下，迈向了新的另一种更高的生活。这在当时十里八乡是绝无仅有的大新闻。乡邻笑谈：你家把我们的风水都占完了！其实哪有什么风水，不过是父母竭尽全力的支持及子女拼命苦读，付出了相当努力和汗水后结的甜瓜。谢谢妈妈，是你和爸爸、爷爷的的眼光及付出，才让我们五个孩子没有变成工地上的民工甲和流水线上的一个工号，而是分别从事做还算不错的职业,体面稳定。
饮水思源。妈妈的养育之恩，你的早早离去让我们无从报答，子欲养而亲不在，是人生一大憾事。我们的寸草心，也报答不了你的三春晖。
清明快到了，不知你和爷爷在那边是否安好？远离家乡的我，乡愁就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啊在里头。
此致
敬礼
女儿兴容敬上
年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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