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文程汉华父亲,我们来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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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我们来生再见

程汉华(河北)

父亲从冬的淤泥中走来,沐浴过春的温暖,在盛夏怒放的季节,赐予我生命,同时赐予我圣洁的灵魂。在寒风刺骨的严寒季节,他以繁华落尽的形象定格在了秋天的硕果里。

今天是父亲节,当我看到这两个字时,我只能默默地饮泣,当我向全天下的父亲祝福时,他却听不到我的声声哭泣,我更不敢在一向热闹的家人面前提及。

父亲离开我快二十九个年头了,他藏在我心最深最柔软的地方。与我,那是不忍碰触的疼痛。

家里寂静无声,是怕奔涌而出的泪水打湿了父亲回家的路吗,还是怕声声亲切的呼唤吵醒他沉睡的梦呢?

多少次午夜梦回,多少次睹物伤怀,泪水打湿了衣襟,父亲如影随形,从未远离。

在这个节日,父亲,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呢?我想给您写封信,可是搜肠刮肚却找不到一个字可以表达我的敬意,我拿起笔却感到沉重无比,一张白纸,一只落满灰尘的钢笔如何写得出无字的书。如何谱得出无声的歌?往事点滴伴泪水滑落……

腐朽可以滋生毒瘤,淤泥也能孕育清莲。不敢玷污父亲两个字的圣洁,孙子辈的我关于爷爷和堂叔伯爷爷的故事来于村里爷爷奶奶们的讲述以及我自己的切身体会。

爷爷打小就聪明伶俐(爷爷的父亲我没听说过,母亲是个盲人)三、四岁就被人利用在船上藏毒贩毒,当然年幼的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个会要人命的东西。毒、赌一条龙,它们彼此滋养,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灵魂。他没沾上毒品,却染上赌博的恶习并一头陷了进去。在输光了所有家当以后,输红了眼的爷爷竟然把奶奶压在了赌注上。那时,我父亲七岁,本该是上学读书的年龄。接到好心人通风报信的奶奶深知赌桌上女人的命运就像赌徒手中的银元,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那样的屈辱。她来不及带走自己的骨肉,含泪仓皇逃离,那一走成了父亲心里一辈子无法愈合的伤口,因为从他母亲离开那时起,一直到生命的尽头父亲从未放弃过寻找,可怜他一直痴痴地等,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也许奶奶早已不在人世,但爸爸始终不相信,就那一别,会是阴阳两隔。

七岁的父亲牵着自己的盲人奶奶沿街乞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风里雨里,守着自己的奶奶,寸步不离。腿上、身上一直留有被狗咬过的痕迹。

十岁,是孩子过大生的日子,本该欢天喜地,可父亲却在呼天抢地的嚎啕大哭中过了个永生难忘的生日,为了不拖累爸爸,他的奶奶用一根裤腰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妻子的出走,母亲的早逝没能唤醒爷爷的良知,他跟着赌博的船继续浪迹天涯。

爸爸的唐伯父,一个好吃懒做的地痞如吸血蚂蟥盯上了他。打着收养的名义,干着蛇蝎的勾当。自己游手好闲,花天酒地,让爸爸挑扁担卖水果给他养家,还要给他得肺痨病的老婆洗洗擦擦,端屎到尿。稍有不开心或嫌钱赚少了就对爸爸棍棒相加,拳打脚踢,灌辣椒水、灌盐水成了家常便饭。可怜的爸爸是逃了被抓,抓了又逃,他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逃出了魔掌,流浪到了武昌。

感谢救星毛主席,感谢救星共产党!是他们救了父亲。

当政府人员找到躺在铁路边的父亲时,他一只眼睛几近失明,政府不仅治好了他的眼睛,还以流浪孤儿的名义让我的父亲当上了武汉重型机床厂的工人。父亲从此感恩戴德,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做人坦坦荡荡,认真负责。

后来,当工作人员把我的爷爷(后来改过自新,另外成了家)带到父亲面前,他选择了原谅。

而对哪个唐伯父,他选择了宽恕。好像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仇恨。

(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大概三、四岁,在我发小家玩。他爷爷奶奶谈家常时无意提起。)父亲用绝口不提将过往尘封在了他未曾结痂的伤口。只是偶尔有人提及奶奶,他一改晴朗的面容,眼里总会隐现泪痕,他的沉默只是不想让我们看见他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父辈的阴影笼罩了爸爸整个童年,在他心里留下了永久的伤痛,他却将一切的恩怨一笔勾销。

爸的唐伯父是以曾经养过爸爸小,要爸爸给他养老的理由到我家做饭的。尽管当时他只有五六十岁,农村还算壮劳力。

他没儿没女,老婆早死了,善良的爸爸看他成了孤老,妈妈一天到晚忙不停,我们三个(姐五岁,我三岁。妹一岁)又还小,就答应了。

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吃不饱穿不暖的,我亲眼看见我村有年迈的爷爷和奶奶因耐不住饥饿而自溢的,也有父母因生多了孩子或是嫌弃女孩把孩子送人的。多养一个人,对一个本就一贫如洗的家意味着什么?

那时,我们一家人住在找生产队借的一间风雨飘摇的牛栏,房顶是用茅草和麻杆编的。一张床,一张破桌是我们的全部家当。天晴,阳光能照进家的每一个角落,就像爸爸温暖的目光,我们可以在阳光里尽情嬉戏。最怕大雨天,电闪雷鸣的日子,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外面雨已停,家里雨在滴。大块的泥巴顺着墙往下流,我们姐妹大的接雨,小的就依偎在妈妈怀里。这时,我们就会瑟瑟发抖。妈妈一边抱着我们一边祷告老天爷:可怜可怜孩子吧,别下了,别把屋冲塌了……

妈妈体弱多病,我们家是队里有名的缺粮户(就是一做一大年,还差生产队钱那种)一家六个人的生活来源几乎全靠爸爸一个月二十几元的工资。爸每个月还抠出点钱单独给他的唐伯父零花。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唐伯父从进我家起就妇孺口里夺食,如同乞丐手里抢钱。其它的事爸爸吩咐我和姐姐做,一岁的妹妹都是我们照顾。他一天只做三餐饭。我们全家稀饭都喝不饱,他每天早上吃蛋炒饭,我们吃蔬菜伴疙瘩充饥,他葱油饼花生伴小酒。我们全家饿得面黄肌瘦,他却养得红光满面,肥得流油。爸爸回家少,每次回来都嘱咐我们少跟他计较,要孝敬老人。妈妈知道伯爷爷的德行,往往敢怒不敢言。

六九年冬天的一个早晨,寒风刺骨,天上下着小雨,当时我感冒发烧,妈出早工,姐捡棉梗去了,一岁的妹妹还没起床,我照例起床后,抹完桌子扫完地,准备吃饭。

每天吃的稀饭实在是稀得不能再稀了,而且每人只有一小碗,喝下去填不饱肚子角,没忍住那碗蛋炒饭的诱惑,我三两口把饭吞进了肚里。从外面晃晃悠悠回来的伯爷爷一下打掉我手中的碗,拧着我的衣领直奔屋后,直接就把我丢到结着薄冰的石灰凼里(做房子洗过石灰的水坑)。水齐了我的脖子,我冻得全身哆嗦,两只手紧紧抓住边沿,我一边哭一边挣扎。他恶狠狠地对着我吼。不许哭,不许动,不然就弄死你。我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恶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大概觉得站在寒风中太冷了吧,他丢下一句不准起来就走了。

我边流泪边四处张望,没一个人影,我家住在村子最后一排,开后门就看得到坟地,平时少有人迹。

慑于他的淫威,我就这样在冰冷刺骨的水里泡了一、两个钟头,不敢喊,不敢大声哭,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我头痛欲裂,全身发麻,我想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多么渴望爸爸快点回来,快点回来抱我起来,快点回来快意恩仇,因为爸爸是那么疼我……

六六年初春,我用前世千百次的修炼终于换来今生与父亲的相守,他用期盼的目光和满心的欢喜迎接了我的到来,他拥我入怀,用世上最深情的吻在我耳边呢喃:小乖乖,你叫汉华。从此,他如获至宝,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扛在肩头嫌轻了。我会在尿湿后欣赏他的手忙脚乱,我会在他一张一合的嘴里吐进他喂我吃的饭,我会在白天以小摔的无病呻吟偷看他吓白的脸。我会在午夜微惊里,查看他惊慌失措的眼……我会在他疲惫不堪时抱着他的腿,经过他的怀,攀上他的肩;我会在他睡意正酣时扒扒他的眼皮,捏捏他的鼻子,揪揪他的耳朵叫他陪我玩;我会在他一边教我女儿经的时候,一边安然享受他敬上的茶汤……爸爸用他的宠爱有加满足了我三岁前的肆无忌惮。如果不是那场突入袭来的暴风雨,我想我的童年应该是没有雨季,只有晴天。

是村里路过的一位爷爷拉我起来送到了家。他以为我贪玩掉进了水里。等别人刚离开伯爷爷就把我丢到了门前的灰坑里,硬邦邦的破棉衣上沾满黑黑的稻草灰,冰冷的雨打在我的身上,脸、手、脚。刀刮一样的疼。

母子连心,妈妈放工回家后,疯狂地和他扭打在一起,从不打架的妈妈这是在虎口拔牙。

妈妈跑邮局请人打了爸的电话,叫爸爸第二天请假回来,因为打电话时已是下午,等爸爸下班,已经没有交通工具从武昌过汉口到武湖,而且雨实在下得太大了。

我是被急速的敲门声和喊叫声惊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听得到外面的鸡叫,门口站着的爸爸吓到了我,满身的泥水顺着破烂的雨衣往下流。头发上、脸上、沾满泥水,流着血的手上拿着双破胶鞋和一小包糊满泥水的不知装着什么的尼龙代,光着的脚上也在流血。全身哆嗦。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我刚尝到白天泡在冷水里的滋味,我不敢想象在这个大雨瓢泼、寒风刺骨、漆黑的深夜里。那么远的路程,其间那么多的弯曲泥泞,田拢地沟,隔着长江,隔着朱家河,隔着汉北河,我的父亲经历了什么?突然我非常憎恨自己,我非常后悔吃了那碗饭,要不然,妈妈不会挨打,爸爸也不至于……我蒙上被子哭了。

当爸爸坐到床边揭开被子摸我额头时,我看到爸爸鼻青脸肿的,委屈、后悔、心疼、所有的情绪瞬间爆发,我扑进爸爸的怀里嚎啕大哭,爸爸,我错了……

爸爸一边把我抱在怀里,一边不停地说:小啊,你没错,你是个懂事的孩子,都是爸爸不好,爸爸没用,让你们和你妈妈受委屈了。我看见爸爸说话时,扭过了头。

他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说:晓啊,快天亮了。别哭了啊?好好睡,睡醒了有肉吃,我憋住泪点点头。我伸出手摸着爸爸的脸问他疼不疼,爸爸笑着说,本来有点疼的,你一摸,就好了。说完,他紧了紧我的被子。叫妈妈早点休息,因为天一亮妈妈就得出早工。

泪光里,依稀见爸爸一会打着伞在屋外生炉子,一会摸摸我的头,一回给我换毛巾,一会……在淡淡的肉香中,我沉沉睡去。

被爸爸推醒时,天已大亮,他为我披上棉袄,手上端着一碗香喷喷的萝卜汤,看着爸爸红红的眼睛,我知道爸爸一晚没睡了。看着爸爸用布缠着的手和脚,我问爸爸是怎么弄伤的?爸爸说:"摔倒时,摸肉,不小心摸倒了玻璃,后又踩了一脚"。就为了我的一碗汤,爸爸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我的心如同被玻璃划过,泪水瞬间滚落,执意不肯接爸爸手里的碗。爸爸笑着说:是不是要我喂你啊?你这孩子。爸拿了汤勺,我只好接过碗哽咽着喝下了那碗汤。收拾碗筷的时候,爸爸笑着问我,小啊,等爸爸老了,你愿不愿意也这样待我?我劲使点头。心里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赚好多好多的钱,买好多好多的肉孝敬爸爸。当爸爸问我还想吃什么时,我说爸爸我想吃那个酸东西(不知道叫橘子听别人说过),又怕你没有钱。爸爸叹了口气:伢啊,爸爸有钱,你心太空(懂事早)了,爸爸怕你长不大啊。第二天在爸爸背我看病的路上,我吃到了人生第一个橘子,有点酸,有点甜……

在我们这里有个说法,叫聪明的孩子难养大,我不聪明但确实难养,因为高烧时在冰水里浸泡时间过长,一、二十天高烧不退,病毒侵入心脏,我患了风湿性心脏病。

在我住院三、四个月的时间里,妈妈请不动假,爸爸每个周六下午下班后徒步走近百里(要从滠口绕道)医院,周日晚上再走回武昌赶周一的班,风雨无阻,悉心照料。只为能少扣点工资,多给我点营养,我出院时,父亲骨瘦如柴。

后来,我总是三天两头生病,只要接到妈妈打的电话,爸爸回来医院医院,我成了爸爸最重的负担。

爸爸为我操碎了心,而对他的唐伯父并没有拳脚相向。爸爸说:老小老小。老了护食,情有可原。后来,虽然分了家,爸爸依然是送吃送喝。只到他自做孽不求活。他因流氓罪被判了十几年徒刑,最后刑未服满死在牢里。爸爸能包容他的一切,但不能原谅他的犯罪。他坐劳期间,爸爸虽然托人给他捎这捎那,却总不答应去看他。临死前,他托人捎信说想见爸爸最后一面,爸爸带了做好了的肉,还有新发的棉袄去牢里看他,见到爸爸的刹那,他跪了,爸爸终究不忍,他说毕竟是风烛残年。

我觉得他那一跪,父亲当之无愧。那是他发自内心的忏悔,是对父亲灵魂的叩拜!

在他生命的尽头,爸爸完成了对他灵魂的最后救赎。

三岁一过,仿佛一夜之间,我记事了,也开始长大了,我对爸爸说的话,言听计从。

父亲是个工人,六七时年代很多人羡慕的职业,有工资、有工作服、有大食堂……

然而,父亲总是穿着那些被他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补得看不见本色的工作服。

而那些新一点的不是穿在妈妈身上,就是被他换了棉手套,手套被妈妈编织成了袜子、衣服穿在我们身上。后来家里增加了家家(被爸爸接来照顾我们的外婆)和两个妹妹,手编的棉衣就成了回忆里的奢侈品了。

小时候,我们总爱掰着指头算,父亲几时回来,因为父亲回来从不空手,有喝喜酒时别人给他的几颗糖,几粒瓜子;有他自己买的一小包干饭糕、有每月计划的半斤干子、半斤肥肉……署热天,有破棉袄包裹的冰块,有冰铁桶装着的汽水,那是他一个夏季的计划,寒冷天,有用蛇皮代背回的煤渣。那是他利用下班时间捡着一块一块积攒起来的。甚至偶尔还有整筐整筺的玻璃,那是他拜托流浪时的朋友帮村里人买好义务挑回来的。那时我觉得爸爸就像个巨人,仿佛有花不完的力气,上上下下几百步陡峭的江踏,空着手的人都得歇几次。

父亲给家家专门准备了两个小坛子放在她的床头,那些为数不多的零食放进了其中一个坛子,肥肉被炼成油,放在另一个坛子里,干子合着韭菜或者大蒜炒成香喷喷的一碗菜,放在家家床头的旧桌子上,那是爸爸孝敬家家的,他不许我们碰的。用她的话说:小伢吃的日子长得很,老人吃一天算一天。

那些专利最后都作为劳动的奖赏被家家一点一点偷偷送进了我们肚子里,而猪油被她悄悄放进了妈妈吃的面条里。如果爸爸发现,照例是会批评家家的。

那些冰块汽水留下很少的一点后,爸爸叫我们我们挨家挨户地送,送完后还要算一算,哪家没分到,下次好补上,好像欠了谁一样,尽管他一辈子没欠过谁,他说:别人的小孩没尝过,怪可怜的。

留下的东西对于狼吞虎咽的我们还不够塞牙缝的。但我们照例会给爸爸妈妈家家留一点,妈妈总是说不喜欢吃冰的,爸爸说他在厂里吃厌了,家家说老了咬不动。最后美食还是到了我们嘴里。

我们的专利是爸爸带回来的烟盒和糖纸,爸爸没烟抽,也没糖吃,那都是他找别人要的。糖纸可当玩具,烟盒是可以当本子用的。本子有钱买时没有卖,有本子卖时爸妈又拿不出钱。

照例爸爸总会多分我几个,我就会用更多的奖状回报爸爸。

爸爸去上班也从不空手,他从家里带一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的都是自制的咸菜,有自家菜园种的,也有我们从队里捡的。

爸爸休息回来也没有时间陪我们玩,他不是洗衣做饭就是帮妈妈下地干活。

最喜欢爸爸在家里做家务,我会一边帮他干活一边听他教我一些知识,虽然他没读过一天书,但他会把三字经、女儿经一段一段当儿歌唱给我听,也会把烟盒上的文字读给我听,有时讲马兰花的故事,有时讲花木兰的故事,有时打很简单的谜语给我猜,记得他打过最难的谜语就是特来请安,请坐奉茶。我猜了半天才猜出来,爸爸还直夸我聪明。那时,我觉得爸爸就是最好的老师,他就是最有学问的人。

我姐妹五个,一个姐姐三个妹妹,没有兄弟,那时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而且我爸爸妈妈负担又重,二妹刚出生时就有人上门劝妈妈把她送人,爸爸知道了,把她抱在怀里,生怕别人抢走似的,他对别人说:不就多加瓢水吗?我还能把她饿死不成?一滴露水,一根草,她是我的亲人。他抱着妹妹说:女儿好啊,女儿好,女儿是我的小棉袄……

棉袄虽多,并不暖和,家里常常捉襟见肘,从我们三四岁开始,爸爸对我们进行了严而不厉的教育,他给我们明确分了工,并且规定不管春夏秋冬,天一亮就得起来,而且要求家家严格监督,姐、妹妹比我身体好点,他们做外面的事,我体质弱,就干家务活。我们都很懂事,姐姐没上学就帮妈妈做田地的农活,妹妹四、五岁每天天刚亮就背着捡粪的工具满村拾肥。帮家里赚工分。我们捡过麦穗、谷穗、藕节、包菜兜……我们挖过胖根草,也捡过棉梗。打过猪草,浇过菜园……搓草绳搓到睡着了,剥棉花剥得眼睛熬红了,星期天,帮妈妈扯秧插秧,捉虫、压耙、打頂尖。施肥……我们这里即种水稻又种棉花,一年四季不得清闲,日子虽苦,一家人团结有爱,分工合作。其乐无穷。

因为劳动强度大,很多人家习惯一日三餐煮干饭。别人家的孩子吃半碗饭就眼巴巴拿着筷子敲碗,我一家八个人靠父亲微薄的收入,我们餐餐吃饱饭,当然这里面除了爸爸教育有方,也有家家很大的功劳,家家很会精打细算,而且相当勤劳。她弯着腰种的菜和我们捡回的粮食填补了计划的空缺,早晨,我们萝卜稀饭、中午一半干饭一半锅巴稀饭,晚上青菜煮饭,虽说菜多米少,但都能吃饱。爸爸的以身作则和管束让我们用勤劳度过了饥荒。

日子再苦,家家和爸爸从没亏待过上我家要饭的人,每次总是会把他们让到屋里,让别人坐好,饭菜堆到鼻子尖,送到别人手上,临走还要抓上两大把米,期期艾艾目送别人走好远,叹息到:下一餐不晓得要不要得倒,家里不知有没有人饿着?

遇到比我家更困难的人上门借钱借东西,爸爸也总会尽力而为,哪怕没有,也是不停地陪小心。妈妈生二妹时,村里正好一个外姓的伯母生孩子,找我家借红糖,爸爸二话不说从妈妈床头糖缸里倒出一大半送给了别人。

即使再难我们姐妹五个个个都有书可读,没有因家庭困难而辍学。

哪怕再穷,我们一个月一次的萝卜汤却从来没断过,爸爸争不过家家,把每月一分的半斤肉改买五花肉煨汤,全家人打牙祭。(改善生活,)那是好多人家过年都吃不上的美味。

爸爸不知从哪打听到,说是凌晨四、五点钟人心是张的,说是那个点喝汤最养人。

爸爸煨汤不许任何人插手,他总是亲力亲为,而且他能把有盐无油,没任何作料的汤做得很香,很甜。

于是我们有汤喝的时候就是爸爸熬夜的时候。当我们睡意正憨,爸爸就会把我们一个一个从梦中推醒,然后人手一碗热气腾腾的萝卜汤,照例,我和家家碗里肉要多一些,当我们叫他吃时,他总是笑着说:很多很多,快吃快吃,吃了再添,等你们吃完我再去,省得来回跑。他就站在房门外微笑地看我们吃得不亦乐乎。等我们吃完,他再收拾碗筷,每次忙完,休息不了一会天就亮了。

我心知肚明,半斤肉,七个碗,他从来就没把自己算进去。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吃肉不如喝汤,喝汤不如闻香。

我每次给家人添饭的时候总是会把爸爸碗里的饭按了又按,然后用筷子挑一挑,因为他从不回碗。

每次喝汤的时候我就会乘他不注意时夹几片肉放到他碗里。然而每次的结果,就是我在他的逼迫下把他碗里的肉吃掉,把他分到我碗里的饭吃掉。他老是这样喜欢看我想哭的表情。

父亲对家家情同母子,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家家在我们家住了一、二十年,她逢人便说爸爸胜过了亲生。老人有归故土的情结,她说不想老死异乡,爸爸在劝说无数次无果的情况下,才依依不舍地送她返回故里。家家走时享年八十三。

送走家家后,大姐已经出嫁,我和大妹在打工,二妹读书,小妹还没上学。我们家从牛栏到土房再到不很结实的瓦屋。爸爸终于如愿以偿,一家人有了幸福的港湾。

我们渐渐大了,可以帮父亲分担一点了,劳累的父亲终于可以歇一口气,日子一天天好。

我甚至甜蜜地幻想过父亲的晚年,慈眉善目端坐于堂前,我们捶的捶背,捏的捏腿,半子们奉的奉茶,上的上烟,孩子们环绕膝下,其乐融融……件件衣服织满如意,双双鞋袜穿着称心;餐餐饭菜可口,个个瓜果香甜,杯杯茶水清香,碗碗肉汤情浓;我挽着父亲的手春赏百花,夏享绿荫,秋看硕果,冬观雪景……

终究是一场梦,父亲养大了我们,熬干了自己,医生说他得了乙肝,两三年的时间父亲一直谨遵医嘱,天天白水稀饭、清水挂面,不许放油,只能放盐,这不能尝那不能沾,当我们带着熬好的汤看他,他迫不及待地接过碗,忽然之间又放下,然后笑着说:我很快就会好的,等我好了,回家再喝,时间多的是,有的是机会。我们只能叹气,原来想吃没有吃的,好不容易现在有吃的又不能吃。

再见父亲,看着他蜡黄的脸,裹在冰冷颜色里的枯槁,瘦骨嶙峋的双手,听着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絮絮叨叨的牵挂,临走时一步一回头里,父亲紧随的目光是那么的不舍,我的心片片零落……恨不能代,恨不能替!

忽一晚,姨妈说:小啊,你爸爸病危,我和姨妈请了他村里的巴士从几百里医院时,已经十一、二点了。我走进熟悉的病房,陌生的面孔,异样的眼光。敲醒护士,回答:不知道,心就开始往下沉,我固执地想:我没来,爸爸不会走的。于是,我一间间地敲,一间间地找,找完最后一间房,我一下崩溃了,坐在地上。寂静的夜里响起我凄厉的哭喊……姨妈说:伢啊,你父亲临终前嘱咐报信时,不要告诉你实情,你身体不好,路途遥远,怕你挺不住。你父亲明天就要火化了。

疼了我一辈子养了我一辈子的父亲,在最后时刻心心念念、舍不得放下的还是我,为了看我最后一眼,父亲该是如何地望穿双眼?……看到父亲遗体的时候我心如刀绞,呆呆傻傻,天旋地转,昏昏欲倒,竟然流不出一滴泪,说不出一句话,只到火化,我都不敢送他最后一程,我不忍看我慈祥的父亲顷刻化为灰烬,那是怎样蚀入骨髓的疼痛,是多么残酷的煎熬……

父亲的葬礼很简单,认识他的的人差不多都来了,爸爸在好人多磨难的感叹声中走完了他短崭、清清白白的一生。

父亲走了,妈妈的天塌了,树倒了,我们的依靠没了,谁来为母亲和年幼的妹妹们撑起一片蔚蓝?

父亲故去的三年里我游走在田里、地里、建筑工地上,每个月把自己少得可怜的一点钱一分不剩地交到妈妈手上。

我第二次投胎在离家几百里外一个贫困的家庭,两人赊来结婚的家具是我全部的家当。婆婆三十多岁开始守节,她眼睛近视到几乎失明,大哥刚成家不久,远在乌龙泉,丈夫做泥工,他手下一个弟弟还没成家,婆婆自然得跟我过。

偶尔的一次探望,母亲和我商量,小妹还小,无力抚养,她想另谋生路,我沉默不语,整晚立在父亲的遗像前,摸着父亲的脸,泪往心里淌。仿佛昨日还在感受父亲的温暖,今日已经人走茶凉。依稀见父亲挑担母亲擦汗,难道这就是患难与共,难道这就是风雨同舟?船倾了,家也要散了,我的心如摔碎的玻璃四分五裂。窗外雨骤风急,谁听见了母亲的声声叹息?谁看见了她心里的泪滴?谁透过岁月,看见了风烛的摇晃,谁听见了残年的喘息?棉袄虽暖,手长袖短,自顾不暇,鞭长莫及,满堂的儿女抵不上半路的夫妻,老来寻伴,人之常情。父亲若在,也不希望母亲活成一块牌匾。天亮时我答应了母亲带着小妹暂避风雨。

从那时起我就告诉自己,我要摆脱贫困,我要努力挣钱,我要在我父亲住过的地方重建家园。我不能让我的亲人永远寄人篱下。这里是我的根,我不能让姐妹们没有了娘家。

我和丈夫带着婆婆搬回了武湖。我做过衣服,扎过钢筋,种过田也种过地,还做过小生意……起五更睡半夜,皮带里抠,牙缝里攒。婆婆跟我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都是我独自带孩子,她主要是帮我看门。她跟外人说我好,我知道那是她宽宏大量。

父亲故去十年后,我放弃了东风小学门前别人卖给我很便宜很好做生意的宅地,固执地在我父亲住过的地方盖起了楼房,虽然我知道这里很偏僻。

房子建成时大家都很高兴,没有人看见,我一个人陪着父亲哭了。房子已建好,故人在哪里?

为了母亲过得好,我们姐妹无论是逢年过节,无论是休息还是空闲都会带着孩子们去看望两位老人,虽然都不是很富裕,我们每次都会给些钱、并买些吃的。穿的。用的。有母亲就有继父的,我们带着对父亲的歉疚,努力成全老人的欢颜。我们自己带菜自己做饭,帮老人做这做那,两个老人吃不完,穿不完。继父逢人便夸我们好,夸我们能干。我仿佛看见了父亲的微笑。

继父病逝后,我们姐妹争着抢着把妈妈往自己家里接,把年迈的母亲当宝贝,母亲的生活起居,日常料理,只有母亲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我们想用对母亲双倍的爱弥补对父亲的亏欠。

姐妹们勤劳善良,待人热情,生活简朴。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这都得感谢您,父亲,是您教育的结果。

孩子们也很懂事,都很孝顺。也比较听话。

妈妈在我这,姐妹们节假日周末就在我家小聚,一家人,其乐融融,安享太平。只是每每提到父亲都会隐忍着泪光默然。

一家人终于又聚在了一起,只是少了您,父亲,您是我们幸福生活里唯一最深的缺憾。您是我们最疼痛的牵挂。我知道为什么一想起您心就会痛,因为您一直住在我们心里,指引我们前行,您早已融入到我们的血液里,行走在我们的生命里。

我知道我再也无法孝敬您,我只能遥寄相思:爸爸,见字如面,一切安好,请勿挂念!您好还吗?吃得饱吗?穿得暖吗?我们想您了,想得都哭了,今天是您的节日,我给您准备了钱,我给您烧好了鱼肉,我给您到好了酒,回家看看吧,在您的保佑下,妈妈、我和孩子们都过都很好,家,还是那个家,我们现在正等着您回来一家团圆,我们有太多的的话想跟您说,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们有太多的愧疚想告诉您,可是又找不到一种办法可以弥补。我只想求您一件事,来生,让我再报答您,来生还让我做您的女儿好吗?爸爸,我想用今生的修炼换您下辈子的再见。爸爸,天堂走好,父亲!愿我们来生再见!

女儿经,仔细听,清早起,出闺门,烧茶汤,敬双亲……

程汉华,现居湖北省武汉市黄陂武湖农场,种过田,打过工,现已退休。热爱文学,喜欢于工作间隙阅读,并写点心得体会。

让阅读无处不在让悦读丰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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